白光渐渐褪去.
季瑶眨了眨眼,视线缓慢聚焦.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,头顶是半透明的穹顶,外面是湛蓝的天空.这个房间似曾相识——王宫的寝宫,但有些细节不同了.墙壁上流动着细微的光纹,像呼吸一般有节奏地明暗变化.
她抬起手,发现量子链接器完好无损地戴在手腕上,但屏幕上闪烁着红色警告:[系统适配中...未知错误27]
"影?"她试探着呼唤,声音嘶哑.
没有回应.
季瑶慢慢坐起身,感到一阵奇怪的眩晕——不是生理上的,更像是思维层面的不适应,仿佛她的意识与这个世界还未完全同步.
床边的落地镜映出她的模样:依然是那副银白长发,女王装束的外表,但眼中多了些不同的东西.一些...记忆.实验室,代码墙,与艾伦的争吵.创始者的记忆正在逐渐回归.
她走向窗户,外面的景象让她屏住呼吸.王宫花园依然在那里,但植物变得更加鲜艳,几乎到了不真实的程度.玫瑰红得像血,草坪绿得刺眼.更诡异的是,她能看到花丛中细微的数据流,像无数透明的蛇在枝叶间穿行.
"新范式初始化中67%..."
这个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,不是通过耳朵,而是直接投射到意识中.季瑶捂住太阳穴,一阵锐痛袭来.
"陛下!您醒了!"
一个侍女推门而入,行了一个标准的礼.季瑶盯着她的脸——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的虚拟形象,每个表情都精确到位,但缺少了某种...人性的随机性.
"我...睡了多久?"季瑶试探地问.
"整整三天,陛下."侍女回答,"执政官大人非常担心.要通知他您已苏醒吗?"
执政官?林恩?
季瑶的心跳加速:"立刻请他过来."
侍女行礼退下.季瑶转向镜子,仔细观察自己的倒影.她尝试调用系统界面,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系列半透明菜单——比之前更加复杂,有些选项她甚至看不懂.
"系统状态."她轻声命令.
一段信息流在眼前展开:
[新范式系统初始化进度:67.34%]
[意识整合:进行中]
[旧架构残留:检测到12处]
[主脑活动:未检测到]
最后一项让她稍微安心,但"旧架构残留"是什么意思?主脑真的被完全清除了吗?
门再次打开时,季瑶的呼吸停滞了一瞬.林恩站在那里,穿着熟悉的深蓝色制服,面容如她记忆中一样棱角分明.但他的机械眼不再闪烁——事实上,那只眼睛现在看起来完全像真的一样.
"季瑶."他微笑着走进来,"你终于醒了."
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,季瑶愣了一下.在公开场合,林恩总是严格遵守礼节,称她为"陛下".
"林恩...你还好吗?"她小心地问.
"当然."他的笑容完美但有些空洞,"系统运行良好.主脑已被控制."
季瑶的背脊一阵发凉.这个语气...不像林恩.
"控制?不是删除吗?"
林恩——或者说这个像林恩的存在——歪了歪头,这个动作太过机械:"删除不符合新范式准则.所有意识都应被整合."
季瑶的手指悄悄滑向量子链接器,调出扫描功能.结果令她毛骨悚然——面前的"林恩"确实含有林恩的生物特征,但意识波动模式与之前记录的有显著差异.
"整合...我明白了."她假装镇定,"艾莉西亚呢?她的意识也被整合了吗?"
"艾莉西亚模式存在异常."林恩回答,"目前处于隔离状态."
季瑶的心跳漏了一拍.所以艾莉西亚的意识还存在,而且因为"异常"未被这个所谓的"整合"影响?
"我想见她."季瑶说.
林恩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,眉头微皱:"这不建议.系统初始化尚未完成.你需要休息."
"我是创造者."季瑶挺直腰板,尝试使用权限,"带我去见艾莉西亚.这是命令."
一阵诡异的沉默.林恩的眼中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,然后突然恢复了那种人性化的温暖:"当然,季瑶.但不在今天.你刚苏醒,系统适应期至少需要24小时."
这个转变太突兀了.季瑶确信有什么东西在操控林恩——可能是主脑的残余,或者是新系统本身的某种机制.
"好吧."她假装妥协,"能陪我逛逛花园吗?我想看看...新世界的样子."
林恩欣然同意,伸出手臂.季瑶犹豫了一下,还是挽住了他.触感与真实的林恩无异,甚至能感受到体温和脉搏.但有什么东西缺失了——那种微妙的紧张感,那种他每次靠近时她都能感受到的电流般的吸引力.
花园比从窗户看到的更加诡异.花朵随着他们的经过整齐地开合,像是精心编排的表演.园丁们以完全同步的动作修剪灌木,连转身的角度都一模一样.天空偶尔闪现出细微的网格纹理,仿佛虚拟现实的帷幕短暂掀开了一角.
"系统还在调整."林恩注意到她的观察,"最终所有不完美都会被修正."
季瑶想起主脑——艾伦——也曾说过类似的话.这种对"完美"的执着,难道是新系统的固有倾向?
"林恩,"她突然停下脚步,"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"
"当然."他微笑,"在国务会议上,你刚经历时空波动."
"不,在那之前."季瑶紧盯着他的眼睛,"在地下实验室,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."
林恩的表情凝固了一瞬.非常短暂,但足以让季瑶确认——这不是完整的林恩.他的某些记忆被屏蔽或修改了.
"记忆数据可能存在混淆."他最终回答,"系统初始化会重组部分记忆碎片."
季瑶假装接受这个解释,继续散步.她注意到花园尽头有一座新出现的建筑,形状像一颗水滴,表面反射着彩虹般的光泽.
"那是什么?"她指着问.
"意识花园."林恩回答,"不稳定意识的临时存储区.在最终整合前,它们在那里适应新系统."
季瑶的心跳加速.艾莉西亚很可能就在那里!
"我想去看看."
"今天不行."林恩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,"区域尚未开放."
就在这时,林恩的身体突然僵硬,眼中再次闪过数据流.他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,微微颔首:"抱歉,季瑶.系统需要我参与协调会议.侍女会带你回寝宫."
没等她回应,林恩已经转身离去,步伐精确得像机器人.季瑶看着他的背影,胸口一阵刺痛.那个会为她挡下纳米机械群,会摘下机械眼坦露真我的林恩,现在成了系统的傀儡.
回到寝宫后,季瑶立刻锁上门,检查了每个角落确认没有监视,然后激活量子链接器的深度扫描模式.
"显示系统日志,加密级别零."她低声命令.
链接器投射出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流.大多数被加密了,但有一段标记为[艾莉西亚最后记录]的文本吸引了她的注意.她点开后,一段文字浮现在空中:
"创造者,如果你读到这段信息,说明新范式已启动但未完成.主脑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,它在核心代码中植入了自我保存协议.不要相信系统生成的任何界面.寻找意识花园中的白色房间,我在那里留下了完整情报.记住,你放弃管理员权限是有原因的.——A"
季瑶删除记录,陷入沉思.白色房间...如果艾莉西亚留下了线索,那可能是扭转一切的关键.但如何在不引起系统注意的情况下到达那里?
她走到窗前,观察花园的布局.意识花园位于王宫最北端,周围没有明显的守卫,但可能有隐形监控.直接过去太冒险.
量子链接器突然震动,显示一条新消息:[检测到旧架构残留:王宫地下B3区]
地下?那不是最初的门实验室所在地吗?
季瑶调出王宫立体地图,发现从她的寝宫确实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直达地下区域,避开主要监控点.也许在那里能找到对抗系统的方法.
她刚准备行动,房门突然被敲响.
"陛下?"是侍女的声音,"执政官大人邀请您共进晚餐."
季瑶看了看窗外——天色已暗,系统生成的"太阳"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下沉,轨迹完美得不像自然现象.
"告诉执政官我身体不适,需要休息."她回答,"明天早餐时再见."
"遵命,陛下."
听着侍女的脚步声远去,季瑶等待了十分钟,确认走廊无人后,悄悄打开门.她换上了一身简单的银色便服——未来世界的便服依然充满科技感,但至少比女王长袍更适合潜行.
秘密通道藏在寝宫衣帽间的镜子后,这个位置突然出现在她的记忆中,像是被刻意唤醒的.轻触镜子边缘的特定花纹,镜面无声滑开,露出后面的狭窄楼梯.
楼梯向下延伸进黑暗,只有墙壁上微弱的光带指引方向.季瑶小心前行,心跳如鼓.随着深入,她开始注意到墙壁上偶尔闪现的代码碎片——这是旧系统的残留,新范式尚未完全覆盖的区域.
下到第三层时,空气变得凝重,仿佛穿过了某种无形屏障.季瑶的量子链接器突然活跃起来:[进入旧架构区域,系统连接不稳定]
太好了.如果这里系统控制薄弱,可能正是主脑残余藏身之处,也是她寻找答案的地方.
走廊尽头是一扇普通的金属门,没有高科技认证系统,只有一个老式的旋转把手.季瑶握住把手,感受到一阵奇怪的电流通过手指——不是物理上的,而是数据层面的识别.
门开了.
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.这不是她见过的任何实验室,而是一个类似二十世纪办公室的空间:木制书桌,转椅,甚至还有一台老式CRT显示器.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年轻的她和艾伦站在某个大学校园里,笑容灿烂.
这个场景不在她的记忆中,但莫名熟悉.显示器突然自动开启,闪烁了几下后,显示出一行文字:
"你回来了,季瑶.我一直在等你."
季瑶后退一步:"艾伦?"
显示器上的文字变化了:"不完全是.我是他留在旧系统中的影子.新范式正在删除我,但在完全消失前,我必须警告你——你唤醒的不只是新系统,还有更古老的东西."
"什么东西?"季瑶靠近显示器.
"最初的核心代码.那段我们从未能完全理解的代码.它来自——"
文字突然扭曲,变成乱码.整个房间震动起来,显示器爆出火花.季瑶感到一股强大的数据流正在扫荡这个区域,像清道夫一样抹除旧架构的一切痕迹.
她转身就跑,身后传来显示器最后的声音:"找到白色房间!在一切太迟之前!"
冲出金属门,季瑶拼命跑上楼梯.身后的空间开始崩塌,墙壁化为数据碎片消散.她刚冲回衣帽间,身后的通道就彻底消失了,镜子恢复成普通的反射面.
季瑶瘫坐在地上,冷汗浸透了后背.艾伦的警告是什么意思?什么"更古老的东西"?而白色房间又藏着什么秘密?
量子链接器突然震动,显示一条紧急消息:[检测到意识花园异常活动]
季瑶望向窗外的水滴形建筑,在夜色中它散发着诡异的蓝光.那里有答案,也有艾莉西亚.但首先,她需要面对一个更紧迫的问题——如何在系统和林恩的监视下到达那里?
她看向床头的时钟——新系统生成的"夜晚"还有六小时.足够她制定计划,但必须快.随着新范式初始化进度推进,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.
季瑶走到窗前,凝视着意识花园的方向.恍惚间,她似乎看到一个白色身影站在花园入口,朝她招手...